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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裏有新來的犯官,自有獄卒向他介紹牢裏的情況,葉小天是不用親自出面的,但是前兩個月,六科給事中戶科科長劉峰暉上書天子,彈劾京師兩大禍害:一是知縣差役傾破民家;二是貴戚輔行侵奪民利,以致民貧財盡,苦不堪言。
萬曆皇帝對這份奏章十分重視,馬上下詔命清查內府庫局鋪墊等項,酌議裁減,以減少百姓的徭役負擔。同時命三法司嚴查部官及貴戚人家害民不法事,於是天牢就多了這麼一群人,一下子關進來十多個犯官,葉小天十分重視,這才現身說法,親自關照了一番。
「小兄弟,你上次帶來的那本西洋星相術,老夫已經認真研究過了,大有心得啊,來來來,讓老夫給你算上一算。」
葉小天正往外走,旁邊牢房裏突然傳出一聲招呼,與此同時,木柵欄里探出一條枯枝似的手臂,熱情地向他搖擺着。
這牢房的木柵欄都是用粗大的圓木製成的,新漆剝落後露出裏面一層層皸裂的舊漆,無聲地向人宣告着它的年齡。柵欄之間的縫隙只有一巴掌寬,可這個犯官的一張瘦臉似乎毫不費力就可以從柵欄里鑽出來。
他面相蒼老、兩頰內凹,穿着一件很骯髒的囚衣,滿是褶皺的囚衣幾乎快要看不出底色了。頭上白髮稀疏,近乎全禿,只剩下幾根白髮還頑強地堅守在肉紅色的頭皮上,**地翹立着。
這禿頂老者名叫楊霖,官居吏部員外郎,作為一個管官的官,在任上時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惜一朝事發成了階下囚,只因他背後還牽涉到一些大人物,是以入獄三年還不曾宣判。
這楊霖一向痴迷玄術,做官時沒有太多時間研究,這三年來在牢裏無所事事,天天精研周易鬼谷,對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卻是愈發沉迷了,以致有些神經兮兮的,被獄卒和犯人們尊稱為『神棍。』
楊神棍研究每有心得,總想找人一試身手,奈何獄卒和犯官們對他的胡言亂語一向不感興趣,所以他唯一的試驗品就成了葉小天。摸骨、卜卦、看相、批八字……,全在葉小天身上試遍了。
葉小天也不大相信他的胡言亂語,可他還是做出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在楊霖面前蹲下來。
如果這些犯官尤其是還沒有判決的犯官有個什麼好歹,作為牢頭兒,他必然要負上瀆職之責,所以對有輕生之念的犯官,葉小天總是絞盡腦汁,讓他們有活下去的**。
這個楊霖已是註定了不可能逃出生天,區別只在於死的早與晚,這要取決於上面那些大人物的搏奕。自從他已確定不可能脫罪後,連他的家人都不再來探望,可謂生無可戀。
對這樣的人,虐待懲罰只能促其早死,好酒好茶也不能成為他活下去的動力,幸好他喜歡研究玄術,葉小天便投其所好,搜羅了許多這方面的書籍給他,楊霖如今如此痴迷玄術,未嘗沒有葉小天推波助瀾的功勞。
葉小天在牢門前蹲下,扮出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道:「楊大人研究已有所得?哈,果然是高人,我聽那西洋傳教士說,這以太陽曆演算的星座術,咱們東方人很難研究明白呢。」
楊霖捋着稀疏的鬍鬚,傲然道:「老夫學識淵博,區區西洋星座術,較我中土周易之術差了不止一個層次,有什麼研究不明白的,來來來,快把你的生辰八字報上來。」
葉小天配合地把生辰八字說了一遍,楊大神棍馬上陷入了沉思,道:「唔,我先把你的出生時辰換算成西洋歷……」
楊霖掐着手指念念有詞地算了半晌,突然神色一振,道:「有了!你呢,按照生辰八字應該屬於雙子座,雙子座的人都是很機靈的,不過性情上卻是一體兩面:動靜陰陽、相互消長。善良與邪惡,快樂與憂鬱,溫柔與殘暴兼具於一身,複雜、複雜啊……」
楊霖說到這兒,把一顆禿頭連連搖擺,作為一個好聽眾,葉小天不失時機地湊上一句:「那麼,不知小子的命運如何啊?」
恰在此時,旁邊牢房突然傳出一個極儒雅清朗的聲音:「小葉子……」有生意上門了,葉小天趕緊擺手讓楊霖打住,屁顛屁顛地趕過去,搓着手笑道:「黃侍郎,不知老大人有什麼吩咐呀?」
黃侍郎摸出些散碎銀子從柵欄門裏遞出來,慢條斯理地道:「勞煩葉頭兒替我買一隻『天福號』的醬肘子,刀工要細一些,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