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訣文字之物,材質定然不簡單,二來哪怕大修士撤去了種種禁制,境界低的練氣士,一樣看不成。所以宗字頭仙家,往往珍藏道書,更多是口傳心授,是謂「親傳」。
老聾兒想了想,那本道書,自己留着也沒意思,反正從無開宗立派的念頭,乾脆撤銷所有禁制,送了年輕隱官便是,只是在那之後,陳平安如何傳授他人,老聾兒就不管了,給蹲茅廁的人遞去廁紙,已經很講情分,總不能連屁股一併擦了。
白髮童子笑問道:「換成是幽郁和杜山陰,是不是一刀下去就滿地打滾了?」
老聾兒搖頭道:「勉強撐過兩刀,還是有機會的。反正這倆崽子,也不靠吃苦來修行,命好,比什麼都管用。不然哪裏輪得到他們來這裏享福。」
捻芯收刀休憩片刻,因為先前下刀略顯凝滯,她似乎心情不佳,聽見了老聾兒和化外天魔的聒噪,更是臉色陰沉,怒道:「滾遠點!」
以好脾氣著稱於劍氣長城的老聾兒,果真遠離此地,拾階而上,小娘們長得醜就算了,脾氣還這麼差,難怪嫁不出去。
白髮童子飄蕩在老聾兒身旁,「那幽郁的道心,需不需要爺爺幫忙砥礪一二?這種小忙,你都不用謝爺爺。」
老聾兒笑呵呵道:「勸你別做,老大劍仙盯着這邊,我這僕人若是護主不力,我被拍死之前,肯定先與你好好算賬,新賬舊賬一起算。」
在那兩個傢伙離開後,捻芯吐出一口濁氣,繼續凝神靜氣,緩緩下刀。
凡夫俗子眼中慘不忍睹的畫面,在她眼中,美不勝收。
篆刻之法,陽文貴清輕,捻芯下刀銘文之後,雲霧升騰,生出五色芝,陰文貴重濁,如大岳山根龍脈綿延。清輕象天,重濁象地。
例如有四字陽文雲篆,不寫大妖真名,寫那「道經師寶」法印篆文,篆文一成,便有祥瑞氣象,盤桓不去,如雲海繞山。
還有刻那「太一裝寶,列仙篆文」八個遠古小篆,字字相疊,需要在極其細微之地,小心翼翼,疊為一字,極其消耗捻芯的心神。
有那刀法,符籙圖案,屈曲纏繞極盡塞滿之能事。有收刀處,收筆處如下垂露珠,低垂卻不落,水運凝聚似滴滴朝露。
也有那有如木匠刨花的切刀,捻芯低頭輕輕吹拂掉無用之碎屑,而那些碎屑,自然全部來自年輕隱官的脊柱。
今天收工之後,捻芯又拖拽着年輕人去往那道小門,埋怨道:「陳平安,這都撐不住,至多就三十刀的事情了。如果不是我收刀及時,你的整條脊柱就算廢了。是想要再斷一次長生橋?!」
奄奄一息的年輕人,早已不能開口言語,只是嘴唇微動,應該是在罵人。
一地血跡,捻芯都沒有浪費,鮮血會自行串聯成線,最終全部收入她腰間的繡袋當中。
老聾兒站在小門那邊,開了鎖,捻芯將年輕隱官隨手丟入屋內那座金色岩漿滾滾的「熔爐」。
老聾兒關了門。
捻芯正要離去,老聾兒說道:「隱官大人如何殺上五境,老大劍仙沒講過,你們打算怎麼解決?」
捻芯搖頭道:「他沒說。」
老聾兒笑道:「今天還算順利?」
捻芯眉宇間皆是陰霾,「陳平安遲遲不能躋身遠遊境,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其實當下的苦頭,十分疼,有三分都是他自找的,換成是我,讓老大劍仙用些偏門手段,先破境再說。既然着急離去,為何又不着急至極。」
老聾兒嗯了一聲,這些煩心事,與自己無關,說道:「捻芯姑娘,當了這麼多年鄰居,不如今兒請你吃頓泥鰍燉豆腐?我那主人少年,手藝當真不錯。總好過你五臟六腑互嚼着,自己吃自己。」
捻芯不領情,飄然遠去。
老聾兒去了大妖清秋那座牢籠,都不用老聾兒言語,大妖就乖乖交出三錢本命精血和一大塊血肉,然後顫聲問道:「能不能幫忙捎句話給隱官?」
這樣下去,真扛不住。
老聾兒吃着青鰍血肉,筋道十足,就是比熟食滋味差了許多,笑道:「隱官大人不是又找過你一次嗎?怎麼,上次依舊沒談攏?」
大妖清秋笑容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