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這聲音代表蘇明安那邊成功接管了中控室。
諾亞的手緩緩垂了下來,整個人再無力氣地癱倒在地上。他的任務終於完成了。
白羽飄落在他的臉上,輕飄飄的,像要為他鑄造一個可供安眠的白棺。白鳥的數量已經縮減了五分之四,它們再也護不住他,數不清的猩紅軟管漸漸朝他爬行了過來。
諾亞躺在地上,像一面金紅色的委頓旗幟,鮮紅的血比他金色的髮絲更刺眼。
他怔怔地盯着晃着燈光的天花板,手指無意識蜷縮——他現在的共鳴度極高,隨時可能淪為神明的附身對象,如今而言,自儘是最好的選擇。
在來到這裏之前,他確實也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然而,在他費力抬起手,打算自殺的前一刻,他很快察覺到——他居然真的對這個世界,感到不舍。
他不想自殺,也不想在這裏孤零零地死去。
是怕黑嗎?
是怕痛嗎?
是畏懼死亡嗎?
好像都不是。
他很想最後見到一個人。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做。
沒能和那個人度過一次和平年代的福緣節。
沒能聽那個人一曲完整的鋼琴獨奏。
沒能聽那個人說「求你別叫我爺爺了」這種認輸之詞。
他沒能……走入他最嚮往的春天。
他不想接受這個冷冰冰的結局。
「諾亞,你怎麼那麼自私呢,你怎麼能怕死呢。」
這是他聽到自己嘴裏的聲音,然而求生欲如同瘋長的雜草,他不想一個人在這裏死去,太冰冷,太孤獨了。
「爺……爺。」
瘋狂的求生欲讓他一直維持着神智。他突然開始叫喊。
儘管他知道就算他不斷叫着,爺爺也大概率不會來,這裏太危險了。更何況,鐵門被他自己親手封死了。
他只是……不想放棄愛。
人在擁有「愛」的時候,能爆發出無窮的力量。新聞中一個瘦弱的女子為了救孩子,能夠抬起沉重的大卡車。
因為感知到自己內心中名為「愛」的情緒,所以他奇蹟般地在崩毀的理智中,仍然保持着一定的思考量。
他睜着眼睛,遙遙地朝着已經被封死的鐵門伸手。
「爺,爺。」他張開嘴,叫了一聲。
但室內除了他,空無一人,沒有任何人能回復他。
鐵門冰冷,外面除了機械軍敲打金屬的聲音什麼也沒有。
像一隻沒有腿腳的蠕蟲,諾亞一點一點往前爬,鮮血成為分泌的行動液,他爬行着,在冰白地面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色拖痕。
散落的白羽像厚實的血地毯,他口中湧出鮮血。
……
【早知道喊爺爺你就能回來,我就天天喊爺爺了,爺爺爺爺爺爺——】
「爺……爺。」
他爬行着,室內迴蕩着他一個人的聲音。
耳邊響起神明輕微的嘆息,祂似乎也沒再說些什麼嘲諷之詞。
「爺爺,爺爺,爺爺……」他聲音里夾雜着哭腔。
【我怕我哪天不叫你爺爺,你就消失了啊!】
【爺爺,不要跳下世界邊緣,我們一起走,好不好?】
……
到極限了。
無論是大腦、體能、失血量、共鳴度,他都已經到極限了。他硬生生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在神明的精準計算之下,拖到了「自己的極限之上」的水平。
他眼前是夢幻般的追憶光影。
「爺……爺。」
【爺爺,我們去看鳥展好不好啊,爺爺……】
【爺爺,如果你不會樂器,我可以教你,只要你平時和我說說話,爺爺……】
【爺爺,】
【爺爺……】
……
這一瞬間,他的耳邊,「撲啦啦」的翅膀拍擊聲突然消失了。
一隻全身染滿鮮血的白鳥,突然「嘭」地一聲砸落在他的眼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