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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是陸縝來到滎澤縣的第三天,這幾日裏,他都只顧着和縣衙商談如何在縣城內外辦起賑災粥棚的相關事宜,以及忙於將計劃付諸行動,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工夫去對城外黃河河堤被毀一事進行探查。
因為他很清楚一個道理,水患真相如何固然重要,但那終究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了,而眼下這些嗷嗷待哺的災民才是最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在他一心的努力下,一個個粥棚果然就在縣城內外開辦起來,不少災民也終於有了一個盼頭,雖然每日只供應兩餐粥,而且粥湯看着也並不濃稠,最多就讓人吃了餓不死而已,但這卻已是他與當地官府所能盡到的最大努力了。
曾經看影視劇里總有人拿賑災薄粥里的米粒多少說事,說什麼那粥湯清得能照見人影兒了,分明就是在糊弄百姓。直到真接觸到了賑災事宜,陸縝才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手頭上的糧食有限,得要為長遠考慮,不然今天是吃飽了,可等到明天就只能繼續餓肚子了。哪怕他在來到滎澤的第二天就已派人去給山東的陸仁嘉送了信,可即便對方收到信後立刻着手辦理購糧之事,沒個三四月也送不來糧食哪。
什麼叫當了家才知柴米貴,陸縝這回算是親身體驗到了箇中滋味兒。看着那些來到粥棚前千恩萬謝地領上一碗粥,蹲在邊上小心翼翼地喝着,最後連碗都能舔個乾乾淨淨的災民,他心裏是越發不是滋味兒了。他們也都是大明子民哪,可是卻根本享受不到開海所帶來的種種好處,反而過着朝不保夕,衣食無着的苦難日子。
這時,韓五通神色嚴肅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小聲稟報道「老爺,小的剛才又仔細地算了一遍,按照這兩日我們發放賑災糧食的數量來看,我們帶來的這點糧食最多也就能維持一個月左右而已。即便再加上尹公子那裏提供的糧食,也就一個半月。」
陸縝一聽,神色頓時就變得嚴肅起來「就只能維持這麼點時日麼?」
「災民太多了,而且據說因為聽說這裏在發放賑災糧食,已經有不少其他地方的災民也正往滎澤這裏趕呢,恐怕過兩日糧食的需求會更大。要是當時在路上咱們能省着點用就好了。」
陸縝卻搖了搖頭「路上用的糧食也是為了救助災民,而且對眼下這些百姓來說,依然只算杯水車薪,就不用提了。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法子去哪兒再搞些糧食來,不然一個半月後,事情可就不好收拾了。」
「我們從京城來時已經把那裏能買到的糧食都買來了,再想弄到糧食可就太難了。除非是去直隸或河南其他州府尋求-購糧。但是就目前河南處處遭災的情況來看,這糧食可不好買呀。」韓五通在此事上倒也頗為上心,只是給出的答案卻實在叫人心生氣餒。
就在陸縝連連皺眉,卻又無可奈何時,邊上一名衙差突然開了口「鄭老爺,其實就
是我滎澤縣裏,也還有不少糧食的。只是因為那些糧商喪了良心,想要囤積居奇,這才出現如此光景。」
陸縝聞聲看去,便發現說這話的乃是之前奉了縣衙之命幫着他們張羅辦事的張小乙,便微一變色道「此話當真?」同時心裏也想起了前兩日自己剛到縣城時聽那些生事的災民叫嚷的話來。那時他們就曾提過有人因為想要賺取豐厚的利潤才不把糧食拿出來。當時他還以為這話只是為了挑動災民的情緒編造出來的,現在看來,果然是有這麼回事了?
張小乙看了看周圍,這才小聲地道「鄭老爺,這事幾位大人都不准小的們往外亂說,但您既然問了,小的也只好如實相告。我們縣裏其實是有兩大糧商的,他們手裏囤積着足夠全縣百姓吃上大半年的糧食,即便這次遭了災,他們的損失也不是太大。」
「既如此,他們為何不趁此機會出售糧食呢?」陸縝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因為他們要的根本就不是銀錢,而是土地。」張小乙有些恨恨地道「其實早在去年水災之後,縣衙就曾找過他們,希望能用朝廷撥付下來的賑災銀兩購買他們所有的糧食。結果,卻被他們以糧食早就被水沖走而拒絕了。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們的糧食一早就運到了高處,壓根就沒受什麼損失……」
頓了一下,他又繼續道「而且,就在前段日子,便有人從他們手裏購得了一筆糧食,只是用的卻並非銀錢,而是田地的地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