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小
中
大
白髮老頭看向南方群山,伸手朝虛空一抓,繼而捏回胸前飛快的推演,金色的光芒在他指尖閃爍,卻如煙霧繚繞,始終沒有如同以往一般形成實際的指征,他不禁慨嘆出聲,「自呂祖去了以後,這天地之間的一切規律便都不斷的發生着些微妙的變化,天機演化,各種各樣的事情,越來越算不得准了,而後,一個又一個命理不在天數之中的人物不知道從哪裏蹦了出來,一個個都不安分,將這一片天下攪和得亂象紛呈。」
「這種不安分,好像會傳染一般,漸漸的,就連許多不知道多少年不問天下事的老東西們也都出了山,」白髮老頭自嘲一笑道,「清修的不再清修,隱世的也不再隱世,一個個指點江山,都想做些改天換命的事情,自命不凡,於是乎,這潭渾水便也就越發的渾了。」
「可水渾了,不意味着源頭改了,更不意味着流向變了,」白髮老頭面色漸漸肅穆,看向江清韻,有種她從未見過的鄭重,「這天底下的事情,雖說並不是真的由這天底下的人說了算,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如此的,這天底下的道理,總歸還是要落在實力兩個字上,那離郡太守年輕氣盛,僥倖贏了幾場不痛不癢的戰爭,就覺得天命所在,大義凌然,覺得如今擁有三郡之地的離郡,有了和南夷三大強宗一較高低的實力了,可事實上呢?」
他見江清韻明顯聽得有些糊塗,卻也沒有將其中的許多話說得更加明白,「事實上就憑你們這些臨時拼湊起來的年輕人,便是對上了這三大宗門中的任何一個,都難談勝算,何況是一次性對上了三個!你當這個世界上,如我這般的老傢伙們真的都死光了麼?還是覺得這些人,不會為了區區一個河玉城下了山,跑來中洲出手?!」
江清韻面上再沒有半分玩鬧的意思,一臉嚴肅道,「我曾聽離郡太守說起過河玉城對於南夷三大宗門的意義,」她看向白髮老頭道,「可也正是因此,河玉城若是丟了,對我人族中洲的影響勢必深遠,這河玉城又不是離郡一家的河玉城,難道我人族強者,就能各自袖手旁觀,眼看着離郡太守大軍南下被南夷覆滅,然後置之不理?那安南大會上,天妖來襲,最終該出手的人不也還是出手了?」
她見白髮老頭默然不語,忽的有些怒意,「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瞧不上離郡太守這般的世俗掌權者,可若是沒有了他,沒有了他手裏的數十萬精銳,光憑那些個飛來飛去的山上客,能將南夷擋在群山以南?你不要和我說什麼死了一個離郡太守,自然還會再生出個離郡太守來,死了幾十萬士卒,還會再生出幾十萬士卒,太守和太守是不一樣的,士卒和士卒也是不一樣的,錯過了這一個,可能這西南漢州未來百年,數百年,就再也沒有那樣的運氣再生出這樣一個人物來了,外公!!」
白髮老頭緩緩搖頭,不知是在否定江清韻的想法,還是對這世道上的某些事情,看不順眼,「山上,世俗,本也就是一片天下,哪怕那些自認超脫物外的山上客,誰又敢說已經徹底斬斷了人間的俗世?長生長生,自古以來,到底還沒有誰真的長生了,所以你說瞧不起離郡太守,那是笑話。可瞧得起瞧不起,能改變什麼?瞧不起就如你所說袖手旁觀,瞧得起就義無反顧的摻和進去了?」
他嘆息一聲道,「對於這樣混亂無矩的世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看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做法,非得志同而道合,方才能走到一起,永昌太守孟嬌陽,說到底也不是個壞人,可對上南夷,就是硬氣不起來,你這樣的人,能跑去幫他?再說被你推崇至極的離郡太守,總是方方面面都得了你的心思的,如今他要與南夷一戰,要從妖夷手中收復了河玉城,如你那般說法,那是何等氣概?可你望川之上三千劍修,尤其是實力猶在你之上的那些人,又有誰真的跑來這裏如你這般為他拼死的?!」
「總歸是他的志,他的道,還不
能打動大多數的人吧,」白髮老頭看向東方,然後又回望向江清韻,「孩子,外公與你說句實話,這個離郡太守洛川,外公哪怕說他罵他,可心底裏頭,到底也還是藏着幾分敬意的,一個小小的孩子,在中京城裏困了十幾年,一朝出來,就敢和南夷打到這個份兒上,若說他已是當世人傑,或許過了,但若說他骨子裏就有幾分洛氏先祖的血性,那是天下人誰都說不出什麼反對的話來的,可,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