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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天食品後院,諾大的樹蔭下,一張小方桌,一碟蘭花豆,一碟熟牛肉,幾瓶冰鎮啤酒,在這炎炎夏日午後,確實是一種愜意的享受。
不過孫玉龍、狗臉彪一幫子人,卻是一個個全都低垂着頭,一副灰心喪氣的模樣。
客車失火事故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基於「危機公關」的效果,事情已經基本平息下來,縣裏的處理方案被市里全盤接受,至於吳建國和孫東來,則被責令口頭檢討——口頭檢討是不記錄檔案的,基本不會影響到兩人的升遷問題。
不過作為事件的幕後主角,孫玉龍卻是大受打擊。
「小龍哥,別這樣子嘛,誰走路還能不栽個跟頭?」吳天捏了顆蘭花豆,殼也不剝的丟嘴裏嚼了兩下,再吐出一個完整的殼子,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跌到了再爬起來就是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孫玉龍苦笑着搖搖頭,吳天說的倒輕鬆,這可不是摔一跟頭那麼簡單,哪兒能那麼容易爬得起來?
要知道這次事故,光是對死者傷者的賠償和醫療費,就足足好幾萬,還不說連車也燒了,買車的錢還是借吳天的呢,算下來差不多就有小十萬塊了,別說對孫玉龍這個剛畢業的高中生了,就是對那些做生意的大老闆們,也是一筆天文數字——這可是個萬元戶都讓人眼紅的年代啊。
孫玉龍從一個軍綠色的破書包,拿出一摞用報紙包着的錢,堆在小方桌上。說道:「小天。明子。這錢是前兩個月賺的,一共有三千六……我知道這次的事兒你們花的錢太多了,這點錢還不夠個零頭,不過我現在只有這麼多,剩下的我以後會慢慢還的……」
吳天看着那高高的一摞錢——基本上都是十塊面額的大團結,三千多塊也相當厚實呢——心裏不禁對孫玉龍又另眼相看了,本來吳天對孫玉龍的印象可談不上太好,當初第一次見面這小子可是充愣要砸冰糕廠的攤子呢。只是礙於老爸和孫東來的合作關係,吳天才刻意和他結交一下,免得因此影響到老爸和孫縣長的關係。
不過此刻看來,這位孫公子人品其實並不差,品性也不算太張狂,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沒說緊着推卸責任,而勇於承擔這麼一大筆債務,確實讓人欽佩了。
「呵呵,小龍哥。我能問下,你準備怎麼賺錢還我啊?」吳天笑道。
「我……等我上班了。賺了工資全給你!」孫玉龍沒底氣的說道。
「工資?呵呵,這次的事兒一共花了七八萬吧,加上你買車的時候那一萬,一共算八萬塊好了。你認為你上班後,每個月能拿多少錢工資?多長時間能還上這八萬塊?」吳天笑着說道。
孫玉龍憋得臉紅脖子粗的,卻是說不出話來。
這次高考絲毫不出意外的被孫玉龍給考砸了,後世號稱八四年高考的數學是史上最難的一次,多數尖子生都考不及格,而孫玉龍更是只得了十九分!就這水平,就算重新復讀一年,明年考大學依舊沒多少希望,而以孫東來一個小小的縣級幹部,也沒能力幫孫玉龍安排保送名額的,說不得只能考慮要麼去當兵,要麼就給他安排工作。而在這個年頭,高中生可遠不如中專生吃香,工作也不是那麼好安排的,好在他有個好老子,給他安排個工作難度倒不算大。
不過這年頭端上鐵飯碗又能拿幾個工資?就算進了縣裏效益最好的糧油廠、方便麵廠,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獎金加一塊兒也不過一百來塊錢,這已經比其他那些廠子高了近一倍了!
按照一個月一百塊錢,就算一分都不花,只怕干一輩子都還不清欠吳天的錢啊……
吳天看着孫玉龍緊咬牙根,臉色鐵青,而一旁的狗臉彪、眼鏡兒和包子也全都低垂着頭,盯着腳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似的,便呵呵一笑,道:「小龍哥,我還是那句話,人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跌倒了還得爬起來,不就是賠了十來萬嘛,再賺回來不就行了?」
孫玉龍頓了下,嘆口氣說道:「小天,我倒是想,可出了這事兒後,你爸和我爸開始搞什麼大整頓,所有的私營客車都嚴格審查起來,就算再買輛車,這生意也幹不成了啊……」
吳天微微一笑,這事兒他自然清楚的很,甚至還幫老爸出過治理私營客車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