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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要符合老天規矩的,才是好人家?女人要聽男人的話,部落民要聽貴族老爺的話,才是好人家?不聽話的,就要受到責罰,甚至要當場用木杖打死?…老金,這哪裏是什麼『綱常』,什麼天神定下的規矩?分明是你們貴族頭人定下來,好使喚你們,讓你們乖乖磕頭、聽話納貢的!」
「老玉米說的不錯!偉大的精神告訴過北方部族,要尊重神性的天地,尊重萬物與生靈,要延續部族與自己的性命,要努力的活下去!無論何時,都要努力活下去,哪能隨意害人性命?哪怕是我這樣的部族薩滿,如果不是遇到大寒潮,遇到真正沒辦法的時候,也不能丟下部落民的性命,更不用說隨意丟人到湖裏…再說了,許多部族的女人,都比男人還厲害!她們可以成為老祖母,成為女酋長,成為女獵人,成為薩滿與草藥巫師。在神性的天空看來,女人和男人是一樣齊的…」
晚風吹過湖面,波光閃着金紅。方頭方尾的中式帆船半逆着風,返回北岸的造船所。這船順風的時候,大概一個時辰四十多里,眼下斜帆半逆着返回,依然能有一個時辰近二十里。速度之快,又無需人力,確實讓人嘖嘖驚奇。
船頭處,老民兵奇瓦科與雪松薩滿站成一排,看着有些低頭、攥着金符的船匠金善樹。三人聊着聊着,聽到亮堂大部落的各種規矩,聲音都大了一截。那個什麼大海對面的亮堂大部落,與奇瓦科所在的普雷佩查各部,還有雪松薩滿所在的北方遊獵部落,真正是完全截然不同!三人就像來自三個時代的投影,比較了影子的輪廓後,才赫然發現,原來那些看起來天經地義的規矩,都是蒙着人眼,用來吃人的!…
老民兵奇瓦科搖着頭,回想起家破人亡的經歷,眼神漸漸沉重,聲音也低沉下來。
「主神見證!把人生下來就分成四等?還有個不是人的『賤籍』?這是啥?這就是吃人,和瑪雅的神裔蟻民一樣!…你們部落的老爺,不就是在明明白白的吃人嗎?只是在我們這兒,知道被吃的人,會握住武器反抗,會逃亡山林深處…可你們那兒,為什麼不僅不恨上面的老爺,不知道逃跑,反而憎惡那些『賤籍』,憎惡那些『不聽老爺話』的人?…」
「老玉米,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的貴族祭司們可厲害着呢,比這邊的祭司手段要高多了!早就用一套套的道理,把他們的想法都操縱了,都不用拿出一點實在東西,也不用刀斧槍矛威嚇…光憑老爺們幾句話,就能讓他們的部落民互相敵視,抱不成團,乖乖聽話做狗哩!…」
說到這,雪松薩滿嘆了口氣,伸出粗糙的手掌,揉了揉船匠金善樹的頭髮。金善樹下意識的縮頭、躬身,臉上陪着笑臉。
「雪松大人…」
「老金,不要叫我大人!北方的部族裏沒有什麼大人,更沒有什麼老爺!只有有本事的,能讓自己過好,也能讓部族過好的勇士!你會造船,是個有真本事的,哪怕打不過灰狼,獵不到松雞,也是個真正的部族勇士!…」
雪松薩滿嚴肅的說着,一手按着金善樹的天頂蓋,另一手重重的在對方背上一拍,讓金善樹瞬間挺直。
「神性的天地見證!是勇士,就該挺起胸膛,相信你自己的本事!忘了你的過去,忘了那些亮堂部落的破規矩,就留在這裏,做一個紅松一樣頂着天空的人!…這就是北方偉大的精神,我現在傳給你了!啊哈咿呀嗚呼嘿吼…」
說着,雪松薩滿聲音漸低,慢慢唱起薩滿的神秘讚歌。這歌聲像是從腹腔中發出來的,低沉又透徹,震得人腦門都嗡嗡共鳴。金善樹怔怔的站在原地,感受着頭頂的手掌,聽着雪松薩滿的歌聲,眼神都有些發散了。這一刻,他感覺對方像是在發光,像是一位真正的金身羅漢,正在為他灌頂開悟…
「忘了過去,留在這裏?…做一顆松樹,做一根船材…啊!這是我曾經許下的佛願,這是菩薩來渡我了!…救苦救難、渡人渡災的菩薩啊!…」
船匠金善樹淚眼婆娑,過去四十年的苦難歷歷在目,是那麼的清晰。在朝鮮跪着求活,老爺們就是天。接着倭人入侵,妻離子散,他從朝鮮被擄到界港,依然是跪着求活,倭人老爺是天。再往後,去往寒冷的北方,在極北海上飄蕩了兩年,又被突然冒出的「鮫人」擄走。這一次,他一去就是兩萬里,再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