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湊近她，將她從地上抱起來，她很輕，輕得猶如一朵雲，抱在手上沒有重量，抱在懷中也好像感覺不到。他一路抱着她走到沙發，將她放在沙發上，將自己的衣服蓋在她的身上。

    她沒有被驚醒，始終安然沉睡。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問，她到底是因為太沒有危險意識，還是潛意識裏相信他不會傷害她？

    要是前者，他如何放心她；要是後者，他如何放棄她？

    「明天就要回去了，又會回到不明不白的關係，也許，再也沒有這樣和你共度一夜的機會。可是夏夏，我是不是病了？我以為，如果我有這樣的機會，一定要千方百計得到你，讓你無法離開我。可是我居然，居然連抱抱你的勇氣都沒有了……」

    「多怕看到你一臉冷漠的表情，多怕看到你咬牙切齒怨恨我的表情……」

    「多怕，又會失去一次，然後又怎麼也找不到你。」

    「有人說，人是因為有了想要守護的東西，才會變得脆弱。大概我也是這樣吧。因為我有了想要珍惜的東西，所以我有了讓我害怕的事情，所以我變得軟弱，變得畏首畏尾，變得無所適從……」

    「答應我，好好想想好嗎？好好想想我在十里紅妝對你說過的話。」

    「不要總是急着拒絕我，不要總是急着逃開我……」

    「拜託了……」

    墨念琛輕輕吸了一口氣，靠着沙發後面的牆壁，陷入了沉思……

    他沒有發現，此時此刻，黎盛夏緊緊握住她自己的衣角，身體微微發顫……

    她聽到了什麼？

    他說，他會害怕失去她。

    其實，她早就已經不是他的了，他卻說他害怕失去她。

    她好想哭，好想睜開眼睛，她好想對他說很多話，可是她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她無法說服自己睜開眼睛，無法說服自己跟他說話……

    她那麼清晰的記得，他在她的訂婚宴上，嘲弄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個愚蠢的小丑一樣，對她說，他們甚至都沒有離婚。他還握着她遞交給法院的離婚協議書……

    那個時候，她多恨他，不是因為恨他不跟她離婚，捆綁她的人生。而是恨他，總是用那樣高高在上的姿態傷害她的自尊。

    其實，他真的有在學吧。

    在學着怎麼變得溫柔，在學着怎麼愛。

    可是，如果輕易原諒他的話，那自己這五年經歷的痛苦又算得了什麼？五年前那種歇斯底里，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暗無天日的歲月算什麼？

    好想原諒他……

    可是，不能原諒他……

    不能原諒他在得到之後輕易就鬆開她的手，把她一個人丟在背後，冷冷地，頭也不回地兀自走掉……

    太殘忍了。

    他說他害怕，她何嘗不怕……

    她何嘗不怕再來一次，還是相同的結果。

    他說他害怕失去她。

    她何嘗不怕，再愛他一次，又失去他……

    因為太害怕那樣的失去，所以，她連再次得到的勇氣都沒有。

    就算他在旁邊走來走去，就算他讓她再接受他。

    可是被傷害過的心，怎麼也無法毫無芥蒂地說忘記。

    那悠遠而綿長的痛，在她心底覺醒。

    她反覆嘗試過太多次，太多次了，所以這一次，才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自己邁開那一步……

    那樣地獄盡頭的滋味，她再也沒有勇氣，重來一次……

    『墨念琛，你是真的愛我的嗎？』

    『可就算是這樣，你還是會放開我的手，還是有一天會離我而去，還是沒有辦法給我信任和陪伴啊……』

    『怎麼能重蹈覆轍，怎麼能回到你身邊去……』

    『我是真的愛了你一次又一次，每一次見到你，就會忍不住愛上你一次。總是輕易就忘記自己受過的傷，做過的蠢事，一次次去愛你，一次次遍體鱗傷。我試過太多次……每次結局都一樣……』

    『每次都一樣啊……』

    『還是，不要再試了吧。』

    『愛過你那麼多年，再愛一次，恐怕也不會有不同結局吧……』

    但是心好亂，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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